淇梁邀她出去了,你放心就是。”
我在砚台上抹了抹笔尖,比着册子上铃央的字迹,一横一撇。
开头如何写,本仙君记起摇倾那封书信,便做了参照。
“初始一见,不能忘怀,有缘再见,更为挂心。得赠羽扇,意已窃念……”
表完了情意,便要约个婚期。我又征询一旁清闲的共犯:“婚期定为何时?”
“越快越好,你看着写,”他低头看我写的数行字,忽而捏了笔杆,“松手。”
本仙君从善如流地松了手。他良心发现了,打算亲自上阵了,本仙君自然要成全他。
他拎着那杆笔,瞧着红笺上的半纸墨字皱眉。
“我仿的也像,瞧不出来吧?”我不确定地道。他若是再叫我写一遍,我定是不会写的。
“我只是看见,你写的,是在表情意,还这般真情实意。却不是写与我的,”扶霖仍盯着那张纸,“竟是写给那小畜生的,”说着看了我一眼。
“伪造而已,不写得真情实意,怎么叫他相信,”我忽而觉着好笑,他还为这事在意一遭,跟个小孩子一样,“你不是说当做写与你的么。”
他眯着眼,又笑:“回头再说。”
笔尖落下去,又是行云流水的数行。铃央帝姬便与魍魉族少族长私定了终身。
她的缺德哥哥与本仙君功不可没。
我顺手拿了看,又啧声道:“你自个儿写得也很真情实意,还抱怨我。”
扶霖将笔搁回了砚台,唇边的一抹笑在壁上的灯笼光里生了晕辉:“我也当做写于你的么。”
☆、岁岁波澜(四)
“那你打算何时送这封信去?”我顺着字迹看下去。
“将子薄待,十载为期。”
“等他回得魍魉族之后,”他离开桌子,又道,“十年会不会久了些?”
“十年眨眼一瞬,如何算得上久,”我连连摇头,“也太快了。”
“我原本是写着一年,为避免太疾,才添了一笔做十年,你竟还觉得快,”他又探过头来看。
我又将那红笺递给了他:“这一封信,能叫那少族长相信么。且我看着,铃央对他的态度算不得真,作势之意更甚,忽然提婚期,他会否觉着不可信?”
“淇梁什么德行,你多虑了,”他拈着那张红笺,“他得了此信,欣喜若狂还来不及,哪还顾得上想一想铃央对他什么态度。”
如他所说,也有道理,但淇梁难保不会将这事宣扬出来再炫耀一遭。我看着红笺上暧昧好看的颜色,又觉着一纸书信,还是分量太轻。
“要么,你附个什么信物过去,”我又道,“那帝江的羽毛,当是可以。”
他将那红笺折了,又放进一个信封里,迟了好一会儿,抬头与我道:“一张纸是不算什么,可你莫要小看了上头的字。对淇梁来说,心上人句句真心,柔情蜜意,约一约海誓山盟都算不得什么。陷入情中,镜花水月随口戏言都可牵得肝肠寸断。”
我笑起来:“好似你体味过一般。”
“那倒是没有,你极少说什么中听话,”他坦荡地道,“偶说一两句,也是瞎折腾的时候,也不知能不能作真。”
“自然可当真,字字肺腑,”我笑道。
出了藏书阁,我又念及华颜所说,与扶霖道:“万一二殿下醒来,淇梁还未走,再提剑砍了他,可该如何?”
他不知是不是在走神,我以为是在想对策了,却又听得他道:“砍了便砍了,随他去。”
照我所想,他当是说会拦一拦,不曾想竟然这般通情达理,且一副天塌了都无所谓的神态。我侧目看着他,不留神叫路旁一块石头绊了一下,堪堪稳住了身形。
“淇梁有错在先,倒也够不上搭小命。若是没死,那便无事;若是死了,”他闲适地说着,眼睛瞟到了另一旁的池子,又微微笑起来,走了过去,“若是死了,就随意添个一砖半瓦,叫他够上搭小命的分量。终究已经死了,总不能狡辩什么。”
本仙君虽见多识广,也忍不住要赞一句:“心狠手辣。”
他只背对着我看那水池子,声音带着笑意:“伪造婚书,嫁祸帝姬,可也有你一份。”
那水池子眼熟得很,上头飘了几片浮萍,扶霖蹲身捡了块石头扔进去,亮白的月影便在池面上晃悠起来,一圈圈荡开亮亮的波纹。
我十分有担当道:“我也心狠手辣。”
他又哂笑,一块一块地往池子里扔石头,“咚”地一声沉响,溅起来数个水花,一圈圈涟漪撞上池岸,又消失无形。
“淇梁当然是离得越早越好。若是不出意外,至多不过明日,他便可以回去了,”他抬起手臂,又掷出去一块石头。
我低头看他,他也抬眼看我。
不必细想,定是他又做了什么。
我看着他良久,也蹲在他身旁,语重心长道:“可有遇到过什么是你措手不及算计不了的事情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