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26 不堪回首</h1>
他以為他會說不出口,那些不堪回首的悲慘。
事實上,若暮一直以為,這些故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告訴別人,就由他一個人把一切的汙穢…直到落入地獄之中,而他這一生也得以在熊熊烈火中殆盡——那這一切的醜陋故事,也就能永遠的完結了。
不會有人記得,也不會有人傷心,若暮原本是這樣想的。最開始的時候,他確實是如此打算的。
但,他卻貪婪了起來。擁有了一點,就想要得到更多…若曉,他原本只是想,以報復為藉口,掩蓋自己醜陋的欲念。就像以往一樣,拚命地給自己找藉口,告訴自己這是若曉欠他的。禮若暮不是好人,他卑鄙、邪惡…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,他總習慣於不擇手段的掠奪。當她哭著轉身的那一瞬間,他卻反而想要更多,是他太貪心了嗎?
可是若暮控制不住自己,她就站在他眼前,要他放開,不行…他真的沒有辦法。若曉,他的若曉,從以前那個矮矮小小、成天對自己傻笑的小女孩,變成低頭羞怯的少女…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很混亂,他確實愛她的,但,那樣的愛情,摻雜太多多餘的東西,親情、嫉妒、仇恨與瘋狂的愛情……只要想到她,他的心臟就會失控地鼓噪起來。
這個故事,很長。
他卻對她說了,一點一滴,把那些從來沒對其他人說過的從前,告訴了她。
「若曉,我利用了妳。把連我…也覺得羞恥的過去通通隱瞞,然後,利用妳的憐憫與溫柔,滿足自己的慾望。」
這是他最初的開場白。簡簡單單,平平靜靜的口吻,連若暮也很驚訝,原來…回顧過去,他能如此冷靜。他們兩個坐在沿海搭建的步道邊長椅,肩靠肩的坐得很近。
若暮沒有看她,而是望著海。她微微轉頭過來,從他側面望去的黑眸,看見深沉的遙遠,他在看什麼呢?又或者…他在茫茫大海中,尋找著什麼?
他說了,從很久很久以前,那個叫作『若曉』的女孩,消失在他身邊的那一刻開始,平鋪直敘地說了出來。故事很長,卻沒有太多情緒殘留在語言中,彷彿這只是個與他無關的童話…黑暗、詭譎,讓人心顫。一個孩子如何在殘酷的世界存活,他如何把自己當成籌碼,換取明明在某些人眼中不屑一顧的事物、機會。
最初只是和幾個有錢人家小姐交往,她們說喜歡他,而他來者不拒。若暮說的時候,覺得很不舒服,那種感覺好像胃裡有什麼在翻滾著…或許他確實滿足了她們某些天真的妄想,但他終究是卑劣地利用了她們。幾段無疾而終的“戀情”,大多都在女方被家裡安排出國留學而告終,還有一次是被父母發現,那個女孩被關在房間一個月不許外出,還被母親賞了一巴掌。
“我們家是什麼身分的人!妳敢跟那種不知底細的垃圾交往?”她家經營海貿事業,算是國內略有耳聞的望族。那女孩哭著給若暮打電話時,哽咽地轉訴著家人的話……若暮,你帶我走好不好?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,太過分了我媽媽——
她話還沒說完,他就掛斷了電話。
那種不知底細的垃圾。
是的,他確實是這種人。他無父無母,從小住在孤兒院,說謊欺騙不計其數,連彈琴也只不過是為了賺獎學金。跟他這種不知底細的垃圾趁早斷絕關係,對她才是正確的。
他並不在乎她。
後來那女孩貌似匆促的轉學到私立的寄宿女校,也可能是低調的出國了,若暮不清楚,也不打算知道。他的心早就是凍著了的,很冷、很冷…他不可能愛上那些女人,因為她們也不可能愛他,他窮酸,低賤的像個乞丐。
若曉沒有說話。他的過去,那些女孩…一個又一個的名字,卻一點也不真實,腦子裡只亂糟糟的想了又想,為什麼…她從來沒問過他這些?
他繼續說,語氣有點急迫,或許是因為急於說完:「後來,我反而越來越貪心不知足,想要的東西太多…可是我沒有錢。」
育幼院倚靠的捐款年年下降,寄養的孩子卻越來越多,沒有人強迫他這樣,但若暮卻覺得自己必須如此。修女老了,煮飯作雜工的阿姨叔叔本身也不好過,只有他…只有他能想辦法掙錢。
他是故意的,對於那些女人,在宴會或演奏會上巧遇的富家太太們。這次,他學乖了——所謂交易莫過於此,他能給的,換她們有的。
「之前跟妳說得很像我是被強迫的,但其實,我真的是自願的。因為太簡單了,這樣得到的…比辛苦打工換來的錢還多。」
他為什麼要這樣?他自己也不明白,升上高中後,他周旋的女人不只兩三個。禮若暮自己也唾棄自己,他玩弄別人的感情、出賣自己的靈魂良心,他這樣跟賣yIn有什麼差別呢?
何況,他自願的。
若暮把手放在自己胸口上,小聲地說「直到後來發現,我一直有病。」他不敢看她的眼,只笑,勉強而卑微的「妳不知道吧?先天心臟病…說是先天性二、三尖瓣膜閉鎖不全,還有逆流現象什麼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