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回了宫就忙着见人,果然一直见到了晚膳时分。继太子之后,他跟着就召见了宗正,对老人家在他失踪期间的辛苦多有褒奖,更厚厚地给了一份赏赐--其中自然少不了一根镶金嵌玉的拐杖。宗正大人也乖觉得很,第二天就上了奏折,表示年纪毕竟大了,陛下您不在这段时间老臣辛苦得很,恳请回家休息一段时间。查案什么的,自然就交到了太子手里。
再往下,左右柱国、左右平章、左右枢密使,以及各卫将军、六部尚书,乃至诸王等等,但凡当天有资格在昭信殿面君的,元绍都一一单独接见,各个奖勉慰问不等。这一下午时间,单是昭信殿里流水一样抬出去的各种赏赐,就让殿里伺候的太监们两条腿都跑得细了。
到了晚膳时分也不代表就可以休息了。回京第一天,元绍特地召集太子、康王、清河公主以及诸王弟等,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家宴。小十一当然也没有被忘记,只可惜他作为年龄最小、辈分也最小的孩子,在这种场合也不可能得到优待,只能坐在离元绍最远的位置上,眼巴巴地望着上面的父皇。
父皇忙着跟人说话,康王哥哥坐在老远的对面。紧挨着他的清河姐姐眉头皱得紧紧的,那个笑起来一直很温和的姐夫也不在,师父更是影踪不见,大人们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懂……
小家伙闷闷地给自己盛了半碗汤。他不想在这里,他想回去陪师父……师父一个人吃饭好孤单的……
既然是家宴,自然有酒有乐,有教坊司的宫人奏乐起舞,花的时间比平时晚饭长了三倍不止。等与宴的所有人一一辞出,元绍再一看更漏,赫然已经快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。这时候再去演武厅活动拳脚已经晚了,他想了一想,索性穿过寝殿,直接去了后面的浴池。
时值七月,白天出太阳的时候还是炽热,夜晚已经凉意渐起。浴殿里的珠帘全都换成了轻纱,殿门口小室里备着的便鞋,也由竹皮编成的凉屐换成了细布面子的单鞋。元绍刚刚甩掉外袍,就看见右手边榻上堆叠着凌玉城白天穿过的朝服,再往里走,绕过一架屏风,架子上一左一右,两套干净的内衫挂得整整齐齐。
……他还在里面么?
目光一掠,浴池的另一头,那几条喷吐泉水的玉龙附近,果然浅水里静静躺着一个人。元绍一时间促狭心起,特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,想要出其不意吓凌玉城一跳。千层布底的鞋子落地无声,一直走到近前,躺在那里的人都没有反应,烛光下低头仔细去看,凌玉城安安静静地阖着眼,鼻息轻细,却是泡在温泉里就睡了过去。
泉池中珠玉翻涌,殿角宝鼎中不知新换了什么香料,若有若无的甜香隐隐浮动,和氤氲的水汽交缠成一片。元绍俯下了身子,伸手想要把凌玉城摇醒,指尖刚刚触到他肩头上方的水面,却又悄然收了回去。
凌玉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,边上一块布巾半截搭在岸上,另外半截漂在水里,大概已经洗完了想泡个澡解解乏,却是一放松Jing神就已经睡得酣甜。然而眉宇间始终有一抹淡淡的疲惫抹之不去,平常稍微靠近就会惊醒的人,此刻连自己凑到这么近的地方都没有知觉。
……是累了吧。
这么多天,背负着对自己生死的担忧,抱持着前路随时可能斩断的恐惧,他只怕,有半个月没能好好睡过一觉了。
这样想着便不忍打扰,只盘膝坐倒在池边,用目光沿着他的脸庞细细逡巡。静静仰躺在浅水中的人容色皎然,脸颊上被热水蒸出的一抹绯红,更为这如玉如脂的肌肤增添了几分光艳。
再往下看,躺在水里的人一手搁在身前,另一只手向外摊开,头发这两年来已经养得半长,随着水流微微漾开,发丝披拂在肩头胸口,水波摇荡中肌肤若隐若现。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舒展着,元绍目光只一滑,就忙不迭地扭过了头去。
这座泉池是不知前朝一位特别喜爱风雅玩好的皇帝下旨修建的,虽说是座偏殿,大小却一点也不逊色于前面第一进的正殿。除了边上隔开几间更衣用的小室,整座大殿当中盈盈一泓碧水,长过六丈、宽也不少于三丈,连四壁带池底都是玉石砌成。池壁四边,四条游龙头尾相交,恰好把整个池子围绕了一个结实,龙身上的鳞片只是微微刻划了一番,恰好在人手抓握上去时不会打滑,却又不让人觉得碍手碍脚。
据说当年,光是为了这些玉石的雕工,前前后后就征调了不下千名玉匠,足足忙了一年工夫。且不说池底连绵不绝的千叶莲花,就是池边用作出水口的三条玉龙,也是鳞甲怒张,姿态生动,如一点睛就会破壁飞去。
泉池边沿更是经过Jing心设计,大半池壁都是直上直下,让入浴的人可以在里面肆意畅游,一头的池底却渐渐抬高,人站在三条玉龙底下,水面从齐肩高到只浸没小腿不等,恰好让人可以舒服地冲澡。更在附近顺着人体形状雕琢了大片缓坡,让人毫不费力就可以靠躺在水里休憩。至于这些缓坡还可以用来做些什么,那就见仁见智,心照不宣了。
因为殿宇宏大,饶是墙壁上一圈儿臂粗的蜡炬点得明晃晃的,池边每隔三尺远就燃着一支小小的彩烛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