睿的目光并不在场中,反而频繁落在我这里,见我看他,对我一笑,趁着众人酒酣耳热,席次参差时便挪了过来,捅捅我的手,贼兮兮地问:“兕子,你怎么不献舞了?”
我道:“我跳得又不好,再说已经献过一次,又上去做什么?”
李睿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,就着我席上夹了一箸菜,将入口之时又将箸放下,转头笑道:“其实你上回跳得还挺好看的,以后可以多加练习,讨得爷娘欢喜,给你赐个好驸马。”
我如今听不得人拿我的婚事打趣,伸手就拍他:“什么话都乱讲,也不怕我告诉爷娘,耶耶骂你一顿,你才记得好呢。”
李睿一笑,闷头吃了几口菜,又灌一口酒,嬉笑道:“天气暖了,正是打球的好时候,不如我们约个日子,一起比一比如何?我听说你近来练得颇勤,说不定要把我比下去了。”
我斜眼睨他:“你自出了宫,便如野马脱缰一样,想寻你都寻不到,怎么突然转了性子,想起我来了?怕是别有所图罢。”
李睿笑道:“你是我唯一的妹妹,我想想你,还不得么?什么图不图的,说话真难听。”一边说,一边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脍,连酱汁都替我蘸好才放在盘中,我近日事多,正是要寻机消遣的时候,又见他殷勤,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,想起一事,问他:“上回在汝州…你同我说的那个事,后来有消息么?”
李睿一怔,方知我说的是什么,附在我耳边道:“你可不许四处张扬——那个人发病死了,阿兄上书想请阿耶给她个名分,阿娘不许,将她丢到乱葬岗去了,本来阿兄生了皇孙,父亲想给皇孙封郡王的,因为这事,便没封了,你没瞧生了皇孙,连庆贺都没怎么庆贺么?”
我心里既惊且骇,捉着他手问:“你从哪知道这么多的?怎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见?”
李睿笑道:“你一妇人女子,久在深宫,怎比我开府建牙的亲王?”被我在腰上掐了一把,才龇牙道:“是我那些属臣说的,这些事外朝都传遍了,你在宫里当真一点不知?”看我脸色,又安慰道:“大约你小孩子家,他们不敢同你说罢。”恨得我又掐了他一把,却听延安公主在旁笑道:“兕子和六郎兄妹感情真好。”
李睿与我俱怔了一怔,我低了头做淑女状,李睿却端起亲王架子,雍容地对她一点头,喊“姑祖母”。
父亲笑道:“他们兄妹两个一向如此,晟儿与他们也极亲近的。”
李晟听点到他的名字,对父亲一笑,回头又对我们一笑,众人便纷纷凑趣道:“兄友弟恭,是皇家德化。”
延安公主等众人凑趣的声停了,方笑道:“兄友弟恭,本是好事,只是如今兕子也渐年长,兄妹之间,恐怕也要防着些——妾倒不是说他们这样不好,只是怕惹物议,恳请陛下还是令他们分席而坐。”
李睿的眉头蹙了蹙,立刻便要辩白,我顶了他一下,长跪拱手,笑向延安公主道:“多谢姑祖母提醒,六郎不过要同我说句话,话说完了便要走的。”
李睿也不情不愿地欠身道:“睿受教。”
一场欢宴,叫延安公主一搅,竟是鸦雀无声,她却还面色自如,仿佛做了件天大的好事一般,还是两位好姑姑们又从旁圆场,场面才又热闹起来,只是李睿自坐回去后便面如寒霜,不肯轻易再有言语,我心里亦不大舒服,偷眼看母亲时,但见她看了延安公主好几次,面色倒是没变,只是每看一眼,便要饮一口酒,一晚上饮得多了,及天明宴散之时,已是醺然欲醉,团儿、婉儿带好几个侍儿搀住,方摇摇晃晃地退了席。
第86章 波澜
我如今这身体素有几分孱弱,熬了一夜,又喝了酒,回去的时候已是脚步虚浮,头晕无力。眼前昏花一片,像是困顿,可宫人们将我扶在床上时,却又睡不着,闭上眼,似乎就有无数的事情向我涌来,若要认真分辨,一一解决,这些事又倏地溜走,仿佛那传说里峰州溪水里的鱼儿,说是挤在水面如粥一样密集,好像随手一捞就可得一般,其实却根本只是道听途说,遥不可及。想到峰州,我便又想起阿杨,母亲命我下令将她杖毙,可这命令至今我都未动一字,拖延得久了,母亲那里难免怪罪,真要去写,又实在下不了笔。若真无可奈何时,只好叫韦欢替我写一封了。
说起来阿杨一被抓,我便宫里只剩宋佛佑、王诩和韦欢这三个有头脸的了。韦欢新近又被我全权委了管告密木匣的差事,近来风头想必是很盛罢?遇见这样的机会,却不知她会不会大肆排除异己?
我自然是不怕韦欢排除异己的,正如母亲所说,这些人与我天差地别,就算韦欢能把人全把住,只要我一句话,便又能重新换过,横竖都是服侍人的宫婢罢了,两京中数万宫人,用谁不可呢?何况还有个宋佛佑在。我只是对韦欢接下来会做什么感到好奇。与这些官宦人家的女儿相处久了,我才发现自己对她们最初的印象几乎是全错的。最开始我以为崔家姊妹应当既傲慢又聪明,房家姊妹该谦冲平和,裴兰生家里当过行军道总管,该与独孤敏一样豪爽好文,王氏与前皇后沾亲带故,应当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