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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冬日短,那一点紫红暮色很快被鸦色的云山收去,落下沉沉灰黑的雾霭。
和四将自己收整妥当,跨出房门时,太平鼓恰好敲完了第三百下,京城白日里的繁华仿佛随着鼓声一并沉入了夜色之中。
宅院外的巷道静悄悄的,打更的还未出来,只能听见隔壁人家极为微小的人声。
和四心里头忽然有些怪异,他依稀记得看过的一本书中写道,许多年前的京城夜里不似这般冷清寂静,街市上车走如龙人如chao,宝马香车穿梭于香树繁花间,朱袖彩衣晃花人眼……
那是怎么样的盛景,和四从不曾见过,但他心里却清楚如今京城夜里的冷清是缘何造成的。
是多年前胡人番邦围堵了京城数月,造成街头巷陌易子而食的劫难,也是……穿梭在夜幕里,无所不在的他们这群人。
檐下灯光轻轻地落在和四的眉宇间,氤氲了他的神色。
落在刚晃出门的陆铮鸣眼中,他仿若在那张年轻的脸庞上看到一层淡淡的忧愁。
陆铮鸣跨出门的脚一顿,凝视着和四的侧颜,双眉向上微微一挑:“督主……”
和四闻声看来,眼中尚有一丝来不及收回的茫然。
两人静静对视了一瞬,陆铮鸣嘴角挂上了笑,刚要开口,陡然间一声嚣张跋扈的“喵”打断了他的话。
一只品相绝对称不上好的三花猫在光秃秃的老树上伸了个懒腰,又“喵”了一声,从树上一跃而下,径自蹦向了和四。
和四猝不及防被撞了一脸猫毛,还没从懵逼里缓过神,三花猫已经呲溜跳到了他肩上,牢牢抓着他的肩,使劲在他脖子,脸上蹭啊蹭:“喵~喵~喵~”
和四:“……”
陆铮鸣:“……”
陆铮鸣看着脸色发青的和四,努力憋住笑,一本正经道:“它可能饿了。”又咳了声,指了指自己,毫无愧色道,“我也饿了。”
所以,一猫一人,都眼巴巴地看着和四。
和四怒了,滚哪!老子是你们娘吗,饿了找我有nai吃???
同桌而食
一刻钟后,赵Jing忠从番子手上接过大包小包,提进了厨房。
他神色几分惶恐,看着慢腾腾卷起袖子的和四像是看一个提着砍刀的刽子手:“督主,您不放心外边采买来的酒菜,我给您做些膳食就是了,哪能劳您亲自下厨?”
和四优雅自若地卷起两边袖子,在铜盆里净了手,冷漠地拒绝了他:“不要”。
赵Jing忠仍要劝说。
和四没有表情地看向他:“我听干爹说过,你十岁第一次下厨烧了伙房;十二岁给自己师父下长寿面,结果把断肠草当成五爪龙放进了汤里,差点欺师灭祖;十八岁那年你去宁王开在京城的酒肆卧底,结果一个时辰不到就被赶出了大门……”
“……”赵Jing忠两眼泛起了晶莹的泪花,嘤咛一声,捂住脸扭头咚咚咚地跑出了厨房。
和四沉重地叹了口气,有时候他实在无法理解,忠忠粗犷的外表下为何有一颗这么柔弱娇嫩的少女心……
可能干爹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派他专门贴身伺候,和自己做一对好姐妹的吧。
和四净了手,一转身就看见坐在小马扎上的一人一猫:“……”
那两相依相偎在一起,活脱脱就是两嗷嗷待哺的小羔羊。
和四一边匪夷所思地想着,自己一个东厂提督为什么会和一个锦衣卫走狗和平共处一室,现在居然还沦落到要给他做饭;一边忍无可忍地将刀一摔:“过来切菜!”
巴掌长的窄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坠星般直劈陆铮鸣面门。
陆铮鸣避也未避,反手快如闪电地将猫往肩上一搭,电光火石间,刀尖抵着他鼻梁,却未再进分毫。
他两指夹着刀片,不慌不忙地起身,顺手还捎上了马扎,坐到和四身边,随手摸起个土豆麻溜地削了起来,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:“督主之命,小的何敢不从哪。”
三花猫惊魂未定地趴在他肩头,双眼shi漉漉地软软叫了声:“喵……”
和四料想陆铮鸣身手不差,不想随意一试竟是把他试愣了。
他虽然跟着干爹习武,但天生不是这块料子,练外功是皮嫩头不铁,练内功是气弱丹田窄,从小气死的武学教头能绕京城三圈半。后来他干爹放弃培养他在武学上的造诣,改培养四大护法了,结果那段时间东厂里时常传出四大护法的鬼哭狼嚎,和四为此很不好意思了一段时间。
和四虽然拳脚生疏,但是没吃过猪rou也看多了猪跑,陆铮鸣刚才亮的那一手不比灵敏见长的李报国差多少。
这么一看,和四倒是真觉得可以考虑考虑再多添个小弟,前提是查清了陆铮鸣的底细。
他干爹说了,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所有思想不够达标,意识不够到位的人一概不能入东厂,更不能放在身边。
和四听了后很费解,他们东厂有什么思想底线啊?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