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个人拿起筷子要吃菜,荣二是个最爱热闹的,搂着宝瑟儿,纳罕道:“今天怎么都哑了声了,啊,光喝闷酒有甚么意思?”
李文俊忙附和道:“古人云:隔座送钩春酒暖,分曹射覆蜡灯红。既然喝酒,是要行些酒令的。”
荣二拍桌道:“好诗!好诗!”
连天横道:“不曾读过你那些书,甚么对对子、作酸诗,一律不要来。”
座中其他两位公子哥也道不通雅令,来点俗的,大伙乐乐也就罢了。几个人问了一颗描红的玉骰子来,道:“一点是词客,二点是羽士,三点是剑侠,然后是美人、渔父、缁衣。令官摇了骰子,摇到几点,便站起来作个揖,敬杯酒,如何?”
宝瑟儿吃了两口酒,两眼亮堂堂的:“我要当剑侠!”
连天横道:“我自然是要美人的。”
几人分别选了名色,只剩一个孤零零的词客,李文俊便笑着躬身道:“小可不才,便领了这词客的名色去。”
荣二道:“只是要推个令官来,谁来作这令官?”
“令官要喝酒不?”有人敲着筷子发问。
“啧,”荣二吊儿郎当道:“怎么,你还想躲了酒去?”
“好说,”连天横扔了只长柄的尖叶铜匙到瓷盘中央,铮地一声,把满桌人镇住了,道:“拨动这勺子,勺柄朝着谁,谁就来当令官。”
众人都以为妙,连天横便在勺柄处弹了一下,那勺子在盘里吱呀呀地转起来,转了半天,盯得人眼睛都花了,逐渐慢悠悠的,众人屏了息去看,勺柄正停在连天横面前,一动不动。
荣二一拍大腿,哈哈大笑:“这个令官可是你横哥儿自己封的!”
连天横将那枚玉骰子扔进六瓣儿葵口杯里,左右晃动,他也是个赌惯了钱的熟手,玩彩选玩得风生水起,叮叮当当一阵,开了盖儿,是个一点。
“词客,词客快来喝了此杯!”众人皆笑道。手忙脚乱给李文俊斟酒,碰洒了半杯,又急忙添上。李文俊接了酒盅,站起来作了一大揖,眉开眼笑道:“送腊梅花寒已彻,迎春椒叶气初融。小可敬各位少爷一杯。愿各位少爷: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!”说罢一饮而尽,将酒盅倒过来,半滴不剩。
“好!”荣二道:“令官,你再来!”
连天横又开,还是个一点。
?旁边坐着的那位小倌便掩口笑:“又是词客。”
“今日竟是讨了个连环彩,”李文俊又站起来作了揖,笑道:“杜康倾琥珀,海若献珊瑚。小可再敬各位少爷。”又是一杯下肚。
荣二赞叹道:“不愧是肚子里有墨的,说起话来都跟人不同,听不懂,但是爷听了高兴!”又晃了晃怀里的宝瑟儿,哄道:“心肝,怎么不喂我吃两口?”
“哦,”宝瑟儿像是回了神,笑盈盈地,又挟了块卤猪心放进他嘴里。
连天横自顾自地夹了一大块牛肚,又下了口酒,再拿起银杯,晃了两下,骰子砸在盘里,当啷啷地响。
居然又是个一点。
满桌的人盯着那个骰子,吃菜的也住筷了,调笑的也僵住了,只有荣二拍案而起,欣喜道:“连中三元啊!”
宝瑟儿两只筷子攥在手里,抬眼望着李文俊,又转头去看连天横,连天横置身事外似的,剥了颗花生米,搓了红皮,抛进嘴里。
这下李文俊面色古怪地“哈哈”笑了两声,犹犹豫豫的站起来,“今天倒是好运头,小可祝各位爷金玉满堂……”想起甚么似的,忙大灌了一口酒,撑着桌子坐下了。
连天横拿起那杯子,骰子啪嗒倒在盘里,果不其然,还是个一点。
这桌人死一般地静下来了,长了眼的人都看出来,这个小小的篾片相公,不知哪里得罪了连少爷,今日势必要整治他一番的了,一个个的都不敢开口。
李文俊盯着那骰子,顶端一个鲜红的窝儿,散发出柔润的光泽,好像快把他吸进去似的。荣二也觉得不对劲了,咦了一声,拈起那骰子反复打量,对连天横道:“横哥儿,咋回事?这骰子却不是一头重一头轻?”在手里掂了两下,又没察觉出蹊跷。便冲那李文俊道:“该你的就是你的,喝罢!”
这回李文俊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,煞白着脸,拿起酒盅,慢慢地咽了下去。
“不说那些吉祥话了?”连天横以手支颐,若有所思道。
那边宝瑟儿斟了一大海碗酒,冲连天横调笑道:“怎么今天的酒全让他一个人吃了?词客吃多了酒,成了醉鬼,也就写不出好词了!倒不如让本剑侠干了这杯。”说罢仰脖,当着大家的面灌下一整海碗烈酒,袖子抹了把嘴,便坐下了。
众人都道:“好酒量!”怕连天横再发难,那“渔夫”、“羽士”都争先恐后要抢酒喝。
??酒过三巡,面酣耳热,宝瑟儿便告假出去上茅房。连天横也尾随而上,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头。
但见宝瑟儿一路出了后门,显是热了,微微松了松前襟,叫风吹进来散散热。
吹了一